旗鼓的公之于众,所以换了个语气继续道:“只是大病伤身,张大人的身子还得好好将养。”
太后略微颔首,没有再过问下去。
她轻轻拿起两本黄册,一时间心情也有些复杂。
现在堂下跪着的,是她一手提拔上来的女进士。
坐在一旁的,是那个和她从无尽风雪中一路走来的赵公绥。
地上躺着的,是先帝托孤的户部尚书。
除此之外,便是满桌真假难辨的卷宗。
她反反复复问自己,若这里面真有人是坏人的话,她希望这个人是谁?
这里面的任何一个答案,对她来说都是切肤之痛。
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,这个大权在握的女人不知道自己究竟该继续追查下去,还是该和稀泥一般草草掀过。
她究竟能不能、该不该保住所有人?
太后并不是一个重情的女人,但并不意味着她没有情。
她从不坚持绝对的黑与白、对与错。
她手中的权力是一把刀,可以让任何人的人头落地。
可他们每个人的身上都有她需要的东西。
便在此时,沉默良久的郁仪再一次开口了:“娘娘,若下官说自己有法子能辨认出黄册的真伪,娘娘愿意信吗?”
这个女孩子的眼睛黑白分明,像是能将一切污秽都照彻。
太后沉默了。
纵然堂下很多人都抱着看戏的心态,想要看看苏舍人还有什么拙劣的把戏。但以太后对苏郁仪的了解,她生性谨慎,从不会说没有把握的话。
她抬起头看向赵公绥的眼睛,回答了苏郁仪的问句:“说吧。”
“娘娘可知,制作黄册青册的纸有什么讲究吗?”
"黄册与青册的内页用的都是宣,这种宣纸更厚密,也更利于长期储存。专供黄册使用的夹宣都用特殊的药水浸泡过,除了黄柏、栀子、槐黄、苏木、茜草等草药外,还加了极微量的砒/霜,这样的工序极为繁琐复杂,每日需将来宣泡入药水
中,次日再晾干,前前后后几乎耗时数月,浸泡数百次,才能将药水完全渗入央宣的细微纹理之中,使之保持数十年之久。这也正是为何娘娘所能见到的每一本黄册中,都不曾有被虫蛀过的痕迹。”
郑合敬拿起两本黄册放在鼻下闻了闻:“娘娘,两本黄册都有药物的味道。”
郁仪的声音依然很平静:“我们常人自然分辨不出这张夹宣究竟有没有经过数月的浸泡晾晒,但有一种东西可以。”
“书蠢。也就是琉璃厂外秀才们俗称的书虫。”
“这些虫豸生活于阴暗的书阁里,时常在旧书中产卵,也会将书本蛀破。黄册之所以要浸泡药物,也是为了防止各类虫豸将卷宗咬坏。”
“这些虫豸喜水,可以用一块湿布铺在旧书阁中,至多不过半个时辰,就会有书虫过来饮水。”
这一点也是苏郁仪猛然想到的。
方才她回府时,丹桂树下晾着的是她自制的夹宣。
不过一夜的功夫,这些央宣上已经有了虫蛀的痕迹,显然只浸泡过一次药水的宣纸,并不足以使这些虫豸畏惧。
空白的黄册皆有定数,赵公绥伪造时用的空白黄册必然不是内廷特供的,而是在小作坊里私人仿制的,这样的黄册没有经过反复漂洗夹宣这种复杂的程序,防虫效果大打折扣。
这也是她当下唯一能想到的办法。
赵公绥脸色微变,目光与王兼明碰在一起,王兼明亦神色微妙。
高世?似笑非笑地勾起唇角,将郁仪上下打量个遍:“真是个妙人。”
太后脸上也露出了一丝意外之色。
许久之后,她扶着桌案站起身:“赵公绥留下,其余臣工暂且都回去吧。这件事明日哀家会给诸位一个答复。”
这个案子很快便要见分晓了,太后的心思也并不难猜。
太后并不想在众臣面前直白地为谁定罪以至不可转圈,又或者说,这个案子不管背后主使之人是谁,太后都想给他留几分颜面。
司礼监秉笔左韫在一旁低声对高世逢道:“老祖宗您说,这苏舍人是不是开了天眼,怎么就能先一步将甘州的黄册抽出来呢,她可不是不谨慎的人。还是说这老天爷都帮张濯,哪怕到了这个份上都能翻身。”
高世逢道:“杂家过去也不喜欢怪力乱神,如今诡谲荒唐的事见多了,即便是不想信也不成了。”说罢他率先起身向太后告退,临走时还多看了苏郁仪几眼。
屋子里的大臣们陆陆续续地全都走了,只余下了皇帝,赵公绥、苏郁仪和张濯。
张濯还昏迷着,只是看上去脸色稍微转圜了些,杨太医临走时恳请太后暂时先别挪动他,等他醒了才算是彻底脱离了危险。
太后没有看堂下的几名大臣,而是拍了拍徇的手:“瞻,你也先回去。”
祁阳角徇微微一怔:“母后......”
“听话。”太后轻声道,“这件事母后也会给你一个交代的。”
祁瞻徇的脸变得有些苍白,他不动声色地用余光看了一眼赵公绥,又看向自己的母亲。
“母后会秉公处置吗?”他轻问道。
太后深深吸了一口气又吐出:“会。”
祁:徇只好点头:“那儿臣告退。”
走到门 -->>
52、千秋岁(一)